芍陂是古代淮河流域最著名的水利工程,它滋潤了附近大量農田,可謂造福一方。孫叔敖舉于海,治理了恣意妄為的水患,開墾萬頃良田,受到無數人敬仰,被稱為“天下第一循吏”。水暢土沃,平安帶來豐收景象,芍陂又叫安豐塘,真是再合適不過了。
我老家就在塘的西岸,離塘邊約有四五百米,年少時下水游泳,上岸騎自行車,爬樹上掏斑鳩,聽見塘埂柳樹上的知了叫了,我們會趁其不備捉住它。那時候,最喜歡聞塘里濕淋淋帶魚腥味的空氣。有時還會看到野鴨子在水里歡快地游泳。
秋天,塘埂下的稻子已收割完畢,稻草在莊稼人眼里也是寶貝,牛吃羊吃,裊裊炊煙都指望那一堆堆稻草。站在塘埂向村莊打谷場上看,那些又高又大的草堆,也是我們捉迷藏的好去處。有時玩過頭了忘記回家,便會聽到母親們扯著嗓子的叫喊聲:“吃飯啰!”
這個時節(jié),大人們忙著晾曬稻谷、玉米、黃豆等糧食,交完公糧后,就準備儲存。生產隊也會分一些口糧。語文和數學兩本書上的作業(yè),被我反復做了改、改了做,早已經做完了,于是就成天呼朋引伴瘋玩。有在塘邊釣魚的,有在淺水里抓黃鱔、逮泥鰍的。野鴨子是沒有辦法捉住的,偶爾聽說誰逮了一只,多半消息都是假的。什么都捉不到就摸田螺,我們管它叫“老實頭”,拿回家交給母親,母親總抱怨說,烹飪這些田螺又費油又費鹽。
實在沒有事,我們就看藍天,看日出日落,看水里的倒影,感受晚霞的美。
我對晚霞情有獨鐘,皆因那句:“落霞與孤鶩齊飛,秋水共長天一色!蓖硐贾荒茉谟性频臍夂驐l件下,才能形成。當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,厚重的云層擋住了大部分陽光。但常言說得好,云是擋不住太陽的?傆胁糠株柟鈺䦶脑频目p隙中穿過,變幻成五顏六色,照在大地上,照在塘面上。陽光和塘水掩映,多彩多姿,變幻莫測。時而紅,時而橙中夾雜著些紫,時而又在紅色中帶著金黃色。微妙的是云會不停地移動,從而變換形態(tài),安豐塘上的晚霞,形狀及顏色不停地變化,形成了千姿百態(tài)的畫卷,刻在我的腦海里。
西方的天空就好像是一張宣紙,晚霞就如馬良手里那支神筆,潑墨揮灑。那些云在晚霞的映照下,微風的輕吹中,一會兒變成孫悟空三打白骨精,一會兒變成豬八戒背媳婦、金箍棒和九齒釘耙,時隱時現(xiàn)。
在我們的歡呼聲中,那一片片云彩變了又變:時而群峰競秀,時而懸崖疊嶂,那斑斕的霓虹,讓我們驚嘆不已。過了一會兒,又變幻出慈母穿針引線做衣服,那種慈祥靜謐,讓我們瞬間安靜了下來。
偶爾雨后的彩霞中,云似懸崖,云如宮殿,奶奶和爸爸都分別看過塘面上海市蜃樓奇觀,我雖然沒有看過,但是有一次,我看到一片云在天空中移動著,忽如一大將騎著棗紅戰(zhàn)馬,身披盔甲,手執(zhí)大刀,甚是威武,我取名為關云長,看著看著,云被風拉長,場面令人震撼。
晚霞照在塘面,清波蕩漾。我最喜歡看白墻青瓦在水的倒影中互相融合,互相疊加,互相映襯。然后,再形成江南民居,單看碧玉華府,復看氣勢龐大,忽而朦朧,忽而迷離,忽而魔幻。多年后的一次蘇州寒山寺旅游,眼前美景讓我愣了許久,原來在少年時的芍陂云中早已見到。
夕陽慢慢地從地平線上消失,醉人的晚霞也悄悄結束了潑墨揮灑。塘埂下,男人們扛著犁耙,女人牽著大黃牛,回歸自己的家園,歡聲笑語地結束了一天的勞作。芍陂岸邊陸續(xù)冒起了炊煙,忙碌了一天的白鷺,也停止了尋找食物,飛入自己的窩中,準備休息。水鴨子又慢慢地游向湖心,互相依偎著,等待著黑夜的降臨。
漁舟唱晚,一切歸于寧靜。(金茂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