切中話題，言不鑿空
曾園的茶文集《有茶氣》副標題：“謬誤與傳說中的中國茶”，更明確地傳達了他的旨趣所在。談茶在歷史流變中往往會形成話語共存的局面，傳說、謬誤在所難免，還會與其他話語形成競爭態(tài)勢。作者有意撥亂反正，從這個立場出發(fā)，“有茶氣”至少有兩層意思：其一，談茶時要誠心正意；第二，談茶者要有精神氣質。
眾所周知，茶葉兼具物質性和精神性。談茶要談出氣質，不能不面對兩個底線：物質方面不能有硬傷，精神方面不能自我閹割。從話題、文字到內容，《有茶氣》表現出了難得的“品質感”，把這種品質感切開來看，會發(fā)現不同的觀察面。
切中話題，言不鑿空。話題反映了一定時期內人們對某些問題的關注。近年來，普洱茶話題熱度一直不減，各種看法聚訟不已�！恶R云為什么去做普洱？》《方舟子談茶，茶人應感欣慰》《都說換美元不如存茶，但存茶并不容易》等篇，都與普洱茶高度相關。其他如《喜茶疑云》等篇也緊扣當下話題�？梢哉f其涉及的內容都是題有所出，言有所指。“在普洱茶里，人人爭說‘老班章’和‘冰島’等名山，這些名山不好買，買下來也有可能‘撲街’，因為意外太多�！币馔馓啵攘葦底�，便概括了這個行業(yè)普遍存在的現象。
在話語歷史縫隙中發(fā)現“真相”
某種意義上，“意外太多”就是信任危機一直存在。于普洱茶而言，整個話語形塑的過程，似乎印證了外國學者解釋中國歷史時提出的“沖擊-反應”觀點。最初，外地人帶著老茶和書籍回到原產地云南，敲開了普洱茶關閉許久的大門，經過這二三十年的演變，普洱茶在話語上的努力，更多是在尋找一種本土自信。廣袤的云南茶山因此成了最后的競爭領域。茶山保留了原始大茶樹，也存在經過人工馴化的大片茶園，進入這些區(qū)域的人可以觀察“現場”，并以此為憑，制造出大量的看法和說法。這同時也提醒我們，過于偏執(zhí)、過于喧囂與濫用話語幾乎可以找到相同的傲慢。
善于在話語歷史的縫隙中發(fā)現“真相”。關于歷史，我們是去發(fā)現，還是去構建，歷來爭論不休，但歷史存在縫隙卻是不爭的事實，談茶的話語歷史也不例外。作者看到了這些話語里的一個個縫隙，將其串聯起來，形成某種“真相”�！短圃娭械狞h爭與茶稅》可以歸入“以詩證史”的范疇。作為一種研究范式，不同學者對其理解不同，有人看重詩的背景和歷史意義，有人看重詩的美學價值。以詩證史雖然是不錯的路徑，但精微的考證和對歷史脈絡的把握都不可能一蹴而就，作者在這里主要引用了陳寅恪的研究成果�！赌┎韫P記》文本來源比較廣泛，有詩史文獻，有名物考證，有筆記小說，這么多材料，如何從中理出頭緒，大有講究。有遮蔽，就會有發(fā)現，有連續(xù)，就會有斷裂，有建構，就會有解構；作者自由穿行于文本之間，對其進行了富有價值的解讀。
發(fā)現話語背后觀念的演變
善于發(fā)現話語背后觀念的演變�！队胁铓狻繁憩F出了一種審慎氣質，表面看起來是文本細讀的功夫，核心卻是通過敏銳的觀察，看到話語背后觀念的演變。盧仝的孤獨，是技藝的衰微，還是精神的沒落？宋徽宗的時間穿越術，是權力的高壓效應，還是審美的變相滿足？中國茶葉因何衰��？中國有沒有茶道？作者也直抒己見：“我慢慢發(fā)現，中國人喝茶，能夠品出其他民族覺察不了的味道，茶道之上，正是中國人的味道�！�
在當今這個談茶話語普遍撕裂的時代，談什么往往形成表面的沖突，而搞清楚誰在談、怎么談、為什么談，也許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。話語有時完全對立，有時又相反相成，競爭態(tài)勢并不意味著你死我活，“真相”的變遷依賴于具體的詞匯、句式和陳述關系，也隱藏在各式各樣的解釋框架中，其意義也隨時間、地點、環(huán)境等條件的改變而改變。(李 明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