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在茨淮新河大堤上,仿佛看到七十年代投入民工上千萬人次,歷時近十年開挖西起阜陽北的茨河浦,東至懷遠(yuǎn)荊山口入淮的長達(dá)一百三十多公里的淮河入口支流——茨淮新河的壯觀場面。
那是一場如夢的經(jīng)歷,是實現(xiàn)農(nóng)業(yè)現(xiàn)代化革命的紅色工程,是在一個勞動日價值不足貳角錢的戰(zhàn)天斗地精神下的艱苦奮斗史。記得第一次上茨淮河工,是1975年8月那場歷史罕見的大洪水之后。
兵馬未動,糧草先行,經(jīng)過一番緊張收拾,作為連隊伙食長的我,帶領(lǐng)不吭聲的老王,憨厚的老余和瘦個兒“長臉”,拉了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一板車炊具,還有吃的、燒的、睡的。我穿了一件黃色舊大衣,用紅芋秧束著腰。我們兩人一班輪流著拉。到了目的地,先搭棚壘灶生火,扎下營寨后,我?guī)е伴L臉”去集上買菜,第三天大隊人馬到齊了,大伙兒吃上了熱騰騰的飯菜。
工地是民兵建制,一個大隊是一個連,公社為營,縣里是指揮所,每天天不亮大喇叭一響就起床,第一首歌總是《東方紅》,干到八點多吃飯,九點又要上工,勞動任務(wù)十分繁重,晚上即使天黑,這邊不喊吃飯,那邊也不收工,為了促進(jìn)度、縮短工期,各大隊都是加班加點地干。我的活雖比民工輕些,可也沒有一點空閑,除了買菜,安排好一日三餐的伙食外,同時還要保障工地材料的供應(yīng),拉坡的麻繩斷了,運(yùn)土的板車壞了,鐵鍬一天能蹬毀三、四把,都是我到公社營部去領(lǐng)。后勤事無巨細(xì),雜亂而繁瑣,我同炊事員一起睡得晚、起得早,每天都要用大籠蒸饃,六寸長的大饃,一人一頓就得四五個,領(lǐng)導(dǎo)要求食堂必須讓民工吃飽,在菜金有限的情況下還要吃好,就要求后勤想法子變著樣。有時改善下生活,難免有挑肥揀瘦的爭得臉紅脖子粗,不過雖有點小意見,事后也會和好,這都是勺子碰鍋灶的小事。
我有時要應(yīng)付上面的會議,還得領(lǐng)料、結(jié)賬、搞衛(wèi)生、抓防疫,到工地寫稿,給大伙鼓勁,縣指揮部大喇叭里沒少播俺稿件,記得我頭一次上廣播的稿件題目就叫《我為革命上茨淮》。
此外,我還要到工地同民工蹬鍬、拉車,同大家一起感受千軍萬馬戰(zhàn)茨淮的壯闊場面,河坡上忙忙碌碌的人們比螞蟻搬家還要稠密。據(jù)說,大禹治水為民解憂,我們每天上千萬人挖茨河,匯成了人的河流,人的海洋,這不正是大禹精神的再現(xiàn)嗎?看啊!大冷的天,抱鍬的光著脊梁,那才叫甩開膀子干,拉車的鞋子用麻繩綁著,累趴下起來還拉,手上不知磨了多少血泡。有個拉車的已有五十多歲,一不小心腳踝扭傷了,連長讓他休息,他卻說:“這點輕傷算什么,歇一夜就好了!比绻怯龅饺打壟溝(每層排水用的),全連隊從各班排抽出棒勞力,連天加夜連軸轉(zhuǎn),不打通壟溝不上岸,工地上人人是英雄,個個是好漢,有時想裝弄也裝不掉,連解手都有人掐時間,因為每個班組是一個小組合,少一個人干活就更加吃力,如果有人病了,后方必須替補(bǔ)一個,一馬抵一車!工地上很少有娛樂,大喇叭整天放樣板戲和革命歌曲,有時營部安排放一場電影,都是《地道戰(zhàn)》《地雷戰(zhàn)》《南征北戰(zhàn)》。有時堤壩上走一個穿花衣服的,大家都停住手中的活,眼瞅著喊,俺連隊有個叫小精喜的,三十歲的小伙子未結(jié)婚,在大家的鼓動下,甩出了男“高音”:“俺也不吃石榴,俺也不上樓,俺只想往壩上打你一磚頭,正好打中你的頭,帶你一塊去溜溜……”歌聲一停,滿河的口哨聲,起哄聲,此起彼伏,接連不斷,直到將人家喊得手捂臉跑下堤壩那邊,那哄笑從一個連隊傳遍整個河筒,引來整河歡笑聲。
而今再次走上這幽靜的河堤上,似乎在夢囈中醒來,望遠(yuǎn)看去,這條淮河支流,像一條巨龍,莽莽蒼蒼,蜿蜒東流,那河面的白帆高高揚(yáng)起,那船與船上的人們與水天相連,靜中有動,動中有靜,仿佛正演奏一首古老的歌,淳樸而又和諧。嶄新的茨淮新河以博大的胸懷和甘美的乳汁哺育著她的兒女,她躺在一馬平川的黑土地上,任麗日高照,那么慈祥、溫柔,那么壯美、崇高,太陽在高升著,岸畔的村莊披了黃金的色彩,人們的衣著打扮更靚了,我仿佛置身于幻景,看著清清的河水,聽著流暢的鄉(xiāng)音,品著甜甜的日子,覺得當(dāng)年的累太值了。(蘇登芬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