開啟新的寫作計劃,已歷時近三個月。這三個月,于我個人而言,是一段漫長而跌宕的生命歷程。人們常常把人的生命比喻成河流,而我此次要書寫的正是我國唯一一條沒有天然入?诘拇蠛印春。確切地說,我要書寫1952年以來,家鄉(xiāng)人民的治淮歷程。
三個月來,我的案頭堆滿了從各方搜來的資料、書籍。我在筆記上密密匝匝地寫下了淮河在歷史長河中的經(jīng)歷;春影l(fā)源于河南省南陽市桐柏縣西部的桐柏山主峰太白頂西北側(cè)河谷,淮河干流總體上自西向東流動,流經(jīng)河南、安徽和江蘇三省,全長約為1000公里,淮河流域面積約為27萬平方公里。奇怪的是,這么規(guī)模龐大的一條河流,居然沒有天然入?。公元1194年至1855年間,黃河多次襲奪淮河,奪取淮河入海口河道為自己的入?,黃河在奪淮入海的同時,也將自己攜帶的大量泥沙沉積在了淮河入?诤拥乐,最終把淮河入海河道完全淤塞了,令淮河失去了天然入?。全長約1000公里的淮河,總落差僅為200多米,加上河道彎曲狹窄,導(dǎo)致排水不暢;春铀凳铸嫶,支流眾多,其中流域面積在1000平方公里以上的支流數(shù)量有21條,匯水量極大。加上淮河沒有天然入?,使得淮河成為我國洪澇災(zāi)害最為嚴(yán)重的河流。新中國成立后,開辟了入江入海水道以及其他治理措施,淮河水患大大減輕。
在閱讀、記錄與思考的過程中,我原本模糊的寫作意圖變得越來越清晰。1951年,毛澤東主席提出“一定要把淮河修好”后,我沿淮而居的鄉(xiāng)民在“十年九澇、大雨大災(zāi)、小雨小災(zāi)、無雨旱災(zāi)”的困頓中,走向越來越安定的生活!白咔ё呷f,不如淮河兩岸!彼情_啟生命的源泉,也是毀滅生命的兇濤。1991年,12歲的我經(jīng)歷了一場特大洪水,我見過被大水沖倒的房屋、沒在水中的公路以及只露一點樹梢的大樹。壽縣的四個城門被堵死,船泊在城門下,城外一片汪洋。
……
我決定,此次寫作,我要將鏡頭拉近,聚焦于淮河岸邊的一些人與事,以微距定格治淮過程中那些如水草般的人和事。無論多么壯闊的大河,河中的水草都不是孤立的。它們的存在見證著甚至影響著河流的命運。河流的發(fā)源、變道、分岔甚至蕩出的漩渦,都無法避過一株微渺的水草。
確定了寫作的目標(biāo),我開始進(jìn)行采訪。第一位現(xiàn)場采訪的對象是八十八歲高齡的康永年老書記。1934年出生的康老,曾任壽縣縣委副書記,兼任壽縣治淮指揮部指揮。
去康老家采訪時,他正伏在書桌上,用兩只放大鏡疊放起來,照著書上的字。我大聲向他打著招呼,他緩緩起身,在家人的協(xié)助下,我們開啟了訪談。歲月磨損了他的視力與聽力,但并未摧毀他的腦力。他思路清晰地向我講述壽縣四次治淮成果。我的錄音筆和手中筆飛快地跟著他講述的節(jié)奏。整整兩個小時,老人聲音洪亮、思維敏捷。其間,與他同齡的老伴在送老照片和勛章時,半嗔道:“他又不是我們家人,他一輩子不落家,日夜撲在工作上,全縣的溝塘壩渠他都知道都去過。當(dāng)年小車班的司機都怕跟他下鄉(xiāng),他不分白天黑夜不說,還盡往小路上走……”
一直激情澎湃向我講述治淮史的康老這才低下了音量。他說:“我沒問過家里的事,四個孩子,三個兒子都是放在鄉(xiāng)下養(yǎng)大的,沒時間帶孩子,也沒錢養(yǎng)他們。老伴每月二十六塊半的工資,顧不過來,我一年到頭在外面,工資要在外吃食堂,沒錢給家里!闭f完,老人像孩子似的嘿嘿一笑,并露出了一絲愧色。但話題一轉(zhuǎn),他又高聲大嗓起來:“治淮前(1951年之前),壽縣年產(chǎn)糧食3億斤,1958年是7億斤,1978年達(dá)10億斤,F(xiàn)在,糧食年產(chǎn)量是33億斤了!”
老人回憶起自己1952年早春,作為普通民工參與治淮勞動的情景。那時候,全縣20萬民工齊上堤壩,千萬條胳膊一起揮動著,鐵锨鏟土,獨輪車推土。大家住在簡易工棚里,圍坐在工地上,吃著簡單的飯菜,日出而作日落而息,齊心協(xié)力地干!那場景,令七十年后的我聽罷亦感熱血沸騰。
采訪還將繼續(xù),一條河流的命運牽扯到很多人的命運。我想走訪更多親歷者,聽他們的講述,于我,不僅是為撰文提供素材,更是一種受教育的過程,就像在康老家,感受到一位老黨員老干部的純粹。
在采訪康老之前,我也曾通過文友余茂東,提出采訪他曾在鄉(xiāng)鎮(zhèn)任職的父親余益環(huán)老人。未曾想,不幾日,八十七歲高齡的余老字跡工整地書寫出三頁題為《淺議治水》(此文已刊發(fā)于《淮南日報》)的文章,托茂東兄轉(zhuǎn)給我。
這些都是我寫作過程中的意外收獲。通過采訪兩位老人,我對自己的書寫有了信心。作文如做人,下一步,我要進(jìn)行的便是摒棄雜念真心真意地書寫。
(黃丹丹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