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別在吃苦的年紀選擇安逸》這本雞湯式的文字沒有像武志紅的《家為何會傷人》以及海藍博士的《不完美才美》系列一樣,吸引我快速讀完。大概是年紀關系,這書應該更適合年輕人,特別是初涉職場、正在為自己拼一個未來的年輕人閱讀,而我已然是該學著知天命的中年大媽,想想的確是不太匹配。
但斷斷續(xù)續(xù)讀到輯六的時候,還是被觸動了。作者講到“與人交往是一種能力,享受孤獨更是一種能力”,因為“孤獨才能遇見最真實的自己,才能明白人生的真正意義”,踐行雖非易事,但深以為然。人,生而孤獨,進入四十不惑之后,內(nèi)心的修行顯得尤為重要,與自己和諧相處才是最大的命題。
上周日下午,送孩子去醫(yī)院做理療。因為醫(yī)院的臨時停車場要繞大圈的遠路,也想給孩子獨自處理事情的機會,我說“等會兒你自己進醫(yī)院,我就在停車場等你”。
所謂停車場,應該是拆遷地塊,鋪上厚厚的碎石子粒而臨時啟用的。由于雨水肆虐,主通道上已是坑坑洼洼,放眼望去,空曠的停車場上一小片陰涼的地方都難尋,遠遠看見靠小區(qū)西邊有房子的陰影,我趕緊把車停到圍墻下,想靜坐一會。
午后的停車場悶熱,但總算是沒有艷陽高照著。打開車門,一眼就被挨著墻腳的一溜兒狗尾巴草給驚艷到了,個個長得粉頭嫩腦的,大概知道我必定心生歡喜,適時來了一陣風,把一排的狗尾巴草吹得肆意招搖。我就想錄下它們的身影,錄下它們這自在飛花的模樣。
然后沿著墻根,我又逢著了長相魁梧的麒麟草,那頭上的嫩芽小時候是摘來喂豬的。在這城市的中央,沒有被掐了嫩芽喂豬去的命運,長勢良好,枝枝葉葉大有“一枝紅杏”要出墻去的架式。我的手機鏡頭像穿越叢林一樣穿過它密密麻麻的葉片,完全忘卻了這是高溫天的午后。
再過去,我邂逅了一片雜草叢,上面還開著不知名的丑丑的花,不仔細看,那與枝葉顏色相近的細花苞根本快瞧不出花的樣子了。我把鏡頭放大,再放大,突然發(fā)現(xiàn)上面還有蜜蜂正在忙碌著。蜜蜂采蜜,它會嫌棄花的模樣嗎?一眾植物后再遇上個身影靈動的其他物種,我哪肯輕易放過——我用鏡頭死死地追著蜜蜂,蜜蜂也無暇顧及到我,真是專注的小可愛呀。
再往前,居然出現(xiàn)了一小簇的竹子,葉子沙沙沙地亂躥,風好像越來越大,越吹越來勁似的。竹子柔軟的身姿在疾風里東倒西伏。竹叢后面是一片爬山虎和一群不知名的藤蔓,把圍墻裹了個嚴嚴實實。所有的葉子見我注目,都簌簌簌地打起了招呼。我看到腳下不見了被車輪碾壓過的碎石粒,從墻上爬下來的藤蔓一直走過來、走過來,像海浪一樣蔓延在碎石粒上。這個季節(jié),寧波這座濱海城市常在午后或者傍晚下雷陣雨,雨來之前,天空會飄來大朵大朵的烏云,但還是有大片大片遮不住的藍色天空,我把鏡頭舉向高處,在蒼穹的幕布下,狗尾巴草的婀娜、風的高歌淺唱、知名與不知名的叢生雜草,在這些無人關注的旮旯里,在我獨處的片刻,成為獨一無二的主角。
風應該看見了,草應該看見了,花朵應該也看見了,碎石子粒應該也看見了……但,應該沒有人看見我,看見這犄角旮旯里這一場盛大的遇見。駐足的背影、舒展的笑意、恬美的心境,彼此站著,不說話,就十分美好。
汪曾祺說:如果你來訪我,我不在,請和我門外的花坐一會兒,它們很溫暖。我也坐下來,在一個空曠而荒蕪的停車場里,享受著一個人的浮世清歡,一個人的細水長流。
別在吃苦的年紀選擇安逸,也許吃苦的年紀易答,但何時是安逸的年紀呢?“每個年輕人在走向成熟的過程中,總要經(jīng)歷一段辛苦和沉默的日子”,在這段黑暗的時光中,努力打造屬于自己的“光”。但是,人到中年,難道就沒有辛苦和沉默的日子光臨嗎?
人生猶如一條長河,更像是一條永遠波動著的曲線。有人說,有一種尷尬叫作“人到中年”,房貸車貸、孩子票子、婚姻職場,無論哪一樣拿出來,都有可能弄得你人仰馬翻,身與心俱疲、煎熬著度日,或許不足與外人道。但你一定需要這樣一個時刻,需要這樣一個角落,讓你看到內(nèi)心的那個小孩,在最簡單的事物里收獲快樂,你看到自己想要的樣子,聽見心靈有如天籟般的回應,你突然就被滋養(yǎng),重新獲得了能量。
有些路走不通,不必非走;有些愿望沒有達成,也不必惱怒。跳出內(nèi)心的困頓,也許你就能看到別樣的風景。在黑暗中發(fā)熱淬煉點燃,最終光芒四射,自是夙愿得償。但人生難免失敗和不如意,任何時候都不必與自己格格不入,許人離開可重逢,許歲月疼痛又甜蜜,許自己會哭會笑會吃苦、自由自在自安逸。(陳小如)